崔文子|西野文子:家在土家山寨

时间:2021-08-02 来源:生活 点击:

  80岁的西野文子老太太, 是迄今为止,唯一一位在中国土家山寨上生活了半个多世纪的恢复了日本国籍的女性。前不久,文子老人又一次婉言谢绝了日本亲人要她回国居住的好意。她说:土家山寨是我心爱的家,我离不开呀!
  
   日本少女成中国媳妇
  
  1943年8月,刚读完初中,16岁的西野文子,怀着花一般的梦想来到了中国东北,在日军控制下的沈阳城当上了一名话务员。
  没多久,日本侵略者投降,文子没赶上逃跑的步伐,孤身一人留在了中国,靠贩卖香烟度日,举步维艰。国民党某部炮兵连长王连甲十分同情她,与她结成夫妻。第二年,西野文子生下两个女儿,紧接着便跟随丈夫来到湖南石门县杨柳乡(现属雁池乡)一个叫珠宝街的土家山寨居住,改名叫石美南。文子特别喜爱这耸立在石门西南群山环抱中的美丽山寨,满以为可以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哪知命运却跟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没过多久,一个女儿因病夭折,不到一个星期,相依为命的丈夫又撒手西去。
  远离故土、身在异乡的弱女子文子倍感凄凉,热情善良的土家乡亲给了她无尽的关爱。尽管当时物资紧缺,乡亲们还是想方设法弄来几个鸡蛋、一点腊肉,让她改善生活。之后,又东家挤,西家挪的凑钱为她缝制洋布新衣。土家人热情的双手捧温了文子已冰冷的心。
  没多久,文子暗中喜欢上了当时在县民政局工作的土家儿郎覃事先。覃事先比文子小5岁,在亲人们的撮合下,他俩喜结连理。覃事先辞掉了工作,对爱妻百倍体贴关心。
  文子聪明好学,很快学会了做鞋、绣花、熬糖、制腊肉等,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土家人,还练就了一身好功夫。凭着诚实能干,她被大伙推选为大队保管员。石门县第一届妇女大会,她非常荣幸地当选为代表。“文革”期间,“闯将们”说文子是日本特务,要揪她批斗,当地政府出面说话了:“文子是土家人媳妇,是中国人的客人,不是日本特务。”使她免遭了一场劫难。
  
   特效药治土家乡亲癫痫病
  
  花开花落,时光不知不觉间从与乡亲们的开怀笑声和叹息声中悄然滑过,一晃数十个春秋过去了。1974年秋,文子与丈夫终于踏上了日本国土,7个姐妹兄弟紧紧抱着他们久久不愿分离,西野家族给他们分配了丰厚的财产和住宅,日本政府也迅速恢复了文子已注销多年的国籍,并给了13万日元的见面礼。可是,文子依然思念中国,割舍不下与土家乡亲的浓浓情缘。5个月后,她毅然与丈夫双双回家。
  石门县的大山里,患癫痫病的人较多,文子非常想帮助他们。为寻找特效药,她曾连续三次飞赴日本。可是这贵如黄金的药品拿到手后,她却分文不要,免费送给患病乡亲。西野文子的事迹经报纸报道后,许多患者寄来病历,写信求助,文子尽量想方设法予以满足,硬是办不到的,也回信安慰。
  文子夫妇所在的土家山寨离镇较远,他们给求助者写完回信后,往往需要跑上几公里山路去邮寄,整天忙忙碌碌的,很辛苦。石门县电信局闻讯后,为文子家安装了程控电话。电话装通的那天,文子特别高兴,给日本的所有亲人打电话报喜,告诉他们土家山寨也和日本的大城市一样可以随时通电话了。从此后,文子只需一个电话,日本的亲人就可以迅速将为乡亲们治癫痫病的特效药寄过来,省却了文子挤汽车、坐飞机的烦恼。电话更方便了向文子求药的人,患癫痫病的人及其亲友再也不用写信了,打个电话就可把病情讲清。因为文子夫妇肯帮助人,乡亲们一遇到难处,首先就想到他们。因此文子家里的电话有时比热线还热。
  近几年,许多青壮年外出打工,老人、小孩缺人照料,文子两老仗着身子骨硬朗、满腔爱心,在家里办起免费托儿所。逢年过节,两位老人还要给附近的十多名残疾老人送上一份薄礼,或做东和他们欢聚一堂。
  文子爱土家山寨上的人,更爱土家山寨上的山、土家山寨上的水、土家山寨上的野兔子、小鸟儿……
  
  嫁接良种改良山寨柑橘
  
  土家山寨处在大山之中,乡亲们不富裕。文子第一次去日本时,就利用在日本城乡观光游览的机会,到处寻找适合土家山寨致富的好路子。当她看到十几岁离开家乡时漫山遍野的果林,特别是柑橘之类的果树,现在已全部嫁接成了果大味爽的新品种时,特别开心:“咱们的山寨上不也有柑橘之类的老品种水果吗?假如也嫁接新品种的话,那该有多好啊!”文子把自己的想法立即告诉了同行的丈夫,两个人喜得一夜没合眼。
  于是,文子夫妇匆匆辞别亲人回国。到了石门县城一下车,两人便径直来到县政府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办公室的工作人员。很快,他们的建议得到了采用,石门县境内很快掀起了一股改良老品种果树的高潮,文子夫妇率先把自家庭院里生长得正茂盛的十几株老品种柑橘树全部嫁接成良种蜜橘,悉心培管。第四年,果子成熟后,文子夫妇专程去了一次日本。日本的亲人尝了他们带去的无核蜜橘后,无不大加赞赏。有几个做水果生意的亲友,当时就拍板一定想方设法到土家山寨上来运无核蜜橘到日本销售。
  文子夫妇心中好不欢喜。回到山寨后,逢人便宣传良种水果的好处。石门县科协、石门县科技局联合举行的柑橘技术培训班上,两夫妇勤学苦钻研,成了嫁接新品种蜜橘的行家里手,整天义务帮乡亲们嫁接果树。后来,夫妇俩还带出了一大批徒弟,再后来徒弟带徒弟,仅雁池乡就带出了2000名功夫过硬的柑橘技术员。
  如今,不仅山丘上栽上了果树,就连自古以来都种稻谷的雁池大平原也种上了良种橘橙。原来一担老品种柑橘只卖得到几碗面钱,如今新品种水果一个就值2元钱,还特抢手,乡亲们一个个走上了致富路。
  近些年,山寨上的水果不仅远销到日本、朝鲜,就连美国、俄罗斯等一些水果大国也年年来“抢”货。
  
  关心环境造福后代
  
  3年前,文子夫妇在外地看到沼气照明做饭的事后,在山寨上大力宣传起建沼气池的好处来,使加强环境保护的这一得力举措得到了乡亲们的热烈响应。
  近些年,山寨上养羊的人增多了,文子看着一棵棵的小树苗被啃成了光杆,十分伤心,因此特别拥护政府提出的种草养羊的好主意,大力支持放养山羊的女儿把3亩好地种上皇竹草,把羊圈养了起来。年底一算帐,她家种草赚的钱比种粮收入强10倍还不止。于是,养羊的农户纷纷仿效,大面积种起草来,山上的小树苗因此躲过了羊啃的劫难,一株株长得青枝绿叶。
  文子夫妇最爱栽花种树。她家门前有一个岩土凸,长树不多,两老一年挖一点,一年栽一片树苗, 10多年下来,这个昔日的“癞子凸”如今已成了一道郁郁葱葱的绿色风景线。她家屋旁的“和尚土包”也被他们改造成了楠竹林和小花园。
  有一次,文子夫妇在门前的渫水河里荡着轻舟沿河游玩,清澈的河水一望见底,小鱼、小虾在船边穿梭,水鸟、野鸭子在水面上扑腾嬉戏,调皮的小猴儿摘来野果子直朝小船上扔去,朝霞落在水中荡出万道金光……多好的风景啊!多美的山河!文子不禁想起前不久在日本见到的情景:河水黑得发臭,水里生长的黑鱼沾染了浓浓的臭味,这种在臭水里长大的鱼谁敢吃?文子掏出当初十几岁时离开日本与妈妈在清水河边的合影和现在拍的清水河臭水的照片对比,禁不住悲从中来,两行清泪直往下流。突然,文子猛抬头看见河边上一个年轻人正把猪粪往河水里倒,她赶紧上岸,以自己在日本的经历教育年轻人,要珍惜自己美好的家园,保护好母亲河。年轻人深受感动,连连点头,止住了自己愚昧的行动。
  有一条从学校到邻村的山路,一下雨,山洪带来的淤泥就塞得满路都是。上学的孩子、过往的行人只好从栽满树苗的地头绕道,有时无意之中将小苗踩死、擦伤,使得这里的树苗年年栽、年年无。文子两老看着心痛。2005年,他们从不多的积蓄中拿出5000多元钱砌了几处堤,使扩宽的路面上再也没有淤泥,还拉来近百车砾石、沙子,铺在路面上,无论晴雨,学生、行人再也不需绕道而过去踩树苗了。文子两老及时补栽的树苗,如今已全部枝青叶翠。
  文子老太房前屋后是飞禽的乐园,上百种各色各样叫声婉转的鸟儿每天都在这里唱歌联欢,与人逗乐,乐得老太太整天学着鸟儿叫。山上的珍奇鸟儿多,许多山外的不法商贩想方设法进来捕杀。文子两老对这些人特别憎恨,经常到鸟儿集中的地方巡回守护,还与山寨上的乡亲们日夜巡逻,保护鸟类。去年两个偷捕珍贵鸟儿的外地人刚摸进山就被村民们发现,很快便被请进了派出所。
  ……
  眨眼间,文子老太已是年届八旬、儿孙满堂的人了,可老人仍然满头青丝,身康体健,耳聪目明,仍然像往常一样,爱爬山跑路,爱栽花种菜,爱与邻里乡亲们在一起开怀大笑。文子老人很风趣,她说来生还想住在土家山寨上,土家山寨不仅山青水秀,连拂面而来的山风都带有淡淡的甜味,四季馨香,乡亲们也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的确,土家山民对老人特别好。无论是在过去艰苦的岁月里,还是在现在,土家人都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人,百般呵护。山寨上无论哪家弄点好吃的东西,都不忘把她请到上席上,或盛一小碗送来。平日里砍柴、挑水、洗衣服,姑娘、小伙子们总是争着帮她去做。这么多年来,雁池医院的医生们无论严寒酷暑总是定期上门来为老人免费检查身体,前不久老人身子有点不舒服,院长闻讯后,尽管已到深夜,还是立刻跑了近10公里山路赶来为老人诊治。
  难怪,西野文子老人会无数次拒绝日本亲人为她安排的日本的生活,宁愿永远与土家山民相亲相依。

崔文子|西野文子:家在土家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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